回忆童年

玉米搅团的做法和配比|玉米搅团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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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某日,在宝鸡市街道上,看见一家饭馆打出的广告牌“西府名小吃:水围城”。不觉好奇心起,走进饭馆,让服务员来上一份。待端上一看,原来就是小时候常吃的“玉米搅团”。没想到时隔多年,我们关中农村的这种家常粗食竟然登堂入室,进入了城市餐馆,且有了一个暗伏杀机的名字“水围城”。

  玉米搅团实在是我的童年乃至少年肠胃最深刻的记忆。我的家乡属关中平原北部,是小麦主产区。但是,在那个时代,每年地里产下的麦子,大部分都交了公粮和购粮,再留点麦种就已经所剩无几了。一年之中除了过年那几天,偶尔家里来客人改善伙食,吃白面的日子屈指可数。虽然家乡种植的主粮是小麦,可是我们常年作为主食糊口的,是在两料(轮)麦子中间抢种的玉米。

  渭北旱塬,种植的是一年一熟的冬小麦。冬小麦秋季播种,来年夏至前后收割。每年小麦收割前夕,庄稼人就将玉米点种在麦垄里,待麦子割倒,还来不及翻地,玉米苗就从麦茬间窜了出来。在麦垄里点种玉米,可不是个好活。脊背被响晴的太阳炙烤,炽热焦灼;眼前的金色麦浪密不透风,闷热难耐。真是“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”。下蒸上晒,挥汗如雨,麦穗上的粉尘和着身上的汗水,又奇痒无比。几天下来,点种的人除了灰头土脸,也差不多晒成了焦炭色。

  夏季白(念pēi)雨(雷震雨)多、雨水旺,几乎是下一场雨,玉米苗就“蹭蹭”地往上窜一截。不几日,塬上的坳地、坡地就覆盖了一片又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纱帐。有了阳光的照耀和雨水的滋润,玉米们就在两三个月的时光内有条不紊的拔节、抽穗、结棒子,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。

  白露一到,几天时间,大田里的玉米杆就被砍倒,或者被连根拔起。不管玉米成熟不成熟,都要给麦子腾地。家乡人的观念,麦子是细粮,是正经粮食,很金贵。有农谚“七月白露八月种,八月白露不敢等(dēng,停的意思)”。无论是“原茬麦”还是“回茬麦”,必须跟(着)白露播种。这样,麦苗才能赶在越冬前分孽,以确保来年麦子的丰收。而抢种的玉米,属粗粮,庄稼人是不甚看重的。玉米杆上结的玉米棒,有的在玉米杆砍倒之前被掰了下来,有的就一直挂在玉米杆上直至风干。无论掰下来还是挂在杆上,离开了土地,它仍会继续成熟。似乎你越轻贱它,它的生命力就越顽强。就是这样不被看重的玉米,亩产仍在两千斤左右。那个时代,渭北旱塬家家户户一年中的大部分光阴,就靠它糊口,尤其靠它度过“青黄不接”的三四月,才免于饥荒,免于挨饿。

  玉米的被轻贱还表现在它不像抢收小麦有一个专用词“三夏大忙”,也没人怕它淋雨长芽而要“龙口夺食”。掰下来的玉米棒或者在当院用木板搭个棚架起来;或者剥玉米皮时留两片皮,待半干时打个结,挂在房檐下、院子里的树杈上;也有随手搭在院墙上、门框下,摞在窗台上。经受风吹雨淋、鸡啄鸟食,并无人理会。不过,这些黄灿灿的、堆积如山的玉米棒子总让人想起一个词“硕果累累“,是农家秋院丰收的主色调。

  一直到干完地里的农活,庄稼人终于闲下来,玉米粒也在玉米棒子上干透了。于是,在连绵的秋雨季或漫长的冬日晚上,一家人聚坐在堂屋地上、煤油灯下,一边扯闲话一边搓玉米粒。搓玉米粒是个闲散的活,老婆婆、碎娃娃都能派上用场;搓玉米粒又是个团结的活,有搓玉米粒的,有拾玉米芯的,有端簸箕,有装袋子的……一家人其乐融融,好不热闹!这是一种休闲式的劳动,为了激励小孩子干活的劲头,大人们会边干活边讲“古经“(故事)。大人们讲的“牛郎织女”,“孟姜女哭长城”,“钟馗捉鬼”的故事,为我们这些小孩子开启了神奇的文学之门,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最初得到的启蒙教育。

  差不多冬深了,玉米粒也搓完了。搓下来的玉米粒被家里的女人用筛子、簸箕旋净土屑,簸去瘪子,装进麻袋收起来。虽说轻贱,庄稼人看着自己抢种来的一茬收成,还是满心喜悦的。

  于是,在某一个孩子们不用上学的早晨或者下午,家里大人早早去磨房占好石磨,先给玉米粒稍稍淋点水或者用干净湿毛巾沾湿(水放的早或者多了,玉米粒就“疲”了,皮不好脱),再把玉米粒倒上石磨。这时,小孩子们就作为劳动主力登场。

  大人早在圆圆的石磨旁绑好了磨杆,小孩子的任务就是趴在磨杆上推着石磨不停地转圈圈。说实话,这不是个出力的活,但是几圈下来就转得人晕头转向。要不,咋要给磨道里的驴蒙上眼罩?怕它晕啊。这又是个单调的活,和小孩子爱玩的天性不相符,一圈一圈不停地绕着磨盘转,你永远看不见路的尽头,不知道希望在哪里。我对推磨的深恶痛绝就来源于此,至今,只要一提起“玉米”、“搅团”、“糁子”这些词,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头晕。

  当倒上石磨的玉米粒第一遍从磨盘里磨出来,女人们赶紧揽起。先用簸箕上下使劲扇,把浮在表层的玉米皮簸出;再把簸出的玉米皮用筛子旋筛一遍,以保证不会有碎玉米粒被倒掉。

  除掉了玉米表皮的玉米粒,叫“玉米仁”。这些“玉米仁”被重新倒进磨盘,小孩子们继续双手搂着磨杆,推着石磨绕着磨道转圈。玉米仁就按照各家吃饭的需求被加工成大糁子、二眯糁子、细糁子、玉米面……

  大糁子只在石磨里磨一两遍就好了,颗粒很大,适合春秋季节早饭熬米汤。二眯糁子就是颗粒不大不小的糁子,它和细糁子会被家庭主妇们在寒冷的秋冬时节做成粘稠的玉米粥、玉米干饭。一家人就着家里腌制的咸菜,作为早饭吃下去,身子一整天都是热呼呼的。

  大部分的玉米,最终被磨成了玉米面,就成了家乡人整个冬季、来年春季、夏初餐桌上的主要食物。关中自古以面食为主,主妇们的巧手能将面食作出千般花样,但那仅指小麦粉,对玉米面的发挥乏善可陈。因为玉米面和麦面比起来,没有黏性,只能掺一点珍贵的白面(麦面)做玉米发糕;用滚水烫过,揉在一起做成玉米窝窝头。这些食物吃到嘴里,用我妈的话叫“味(方音念yū)不长”(味道不长久),因为加不进调料,味道太单调,吃几次,肠胃就开始排斥了。

  于是,大多数情况下,玉米面做成的食物就是“玉米搅团”。

  貌似简单的“玉米搅团”做起来并不简单,它是对一个家庭主妇做饭技能和体力的考验。首先,锅里倒水,烧开,水量多少要根据一家人的饭量把握。水开后,一手往锅里撒玉米面,一手拿擀面杖在锅里搅拌,还要不时给灶间续柴火,这也是“搅团”这个名字的来历吧。所谓“千搅搅团”,哪个主妇做一顿搅团不是挥汗如雨啊!至于锅里撒多少面,主妇要根据自己的做饭经验把握。撒少了,搅团出锅不凝固;撒多了,搅团出锅太硬,入口不光滑,就难吃了。火候掌握也是对主妇做饭技能的考验,火瘫(火小)了,不熟;火大了,成了夹生饭,锅底也会焦糊。只有一切都把握的刚刚好,家里人才能吃到一碗爽滑可口的搅团。

  等到擀面杖在搅团锅里能挺住,或者,舀一点搅团出来,投进凉水碗里,凝固了,这就表明搅团熟了,可以出锅了。

  给案板上洒一层凉水,把刚出锅的搅团舀在案板上,摊晾成半寸薄厚的一层。等凉透了,切成拇指头大小的方块,可以像关中名吃臊子面那样浇汤吃,也可以用蘸汁凉拌吃。

  出锅的搅团直接舀进碗里,浇汤或者倒入油泼辣椒与蒜泥、醋水做成的蘸汁,吃时从碗的一边一勺一勺舀着吃,一直吃到最后,碗里的饭还是热的。这种吃法家乡人叫“热窝搅团”——就是我在宝鸡街头见到的“水围城”。

  但是,玉米毕竟是粗粮,几天下来,孩子们就吃腻了。于是,主妇们又发明了一种吃法,来迷惑小孩子们的味蕾和肠胃,这就是“漏鱼儿”。把刚出锅的热搅团倒入漏勺里,漏进接在底下的凉水盆中,就像一个个拖着尾巴的黄色小鱼儿在水里游走,“漏鱼儿”得名即据此。炎热的夏天吃一碗“漏鱼儿”清凉解暑。“漏鱼儿”最美味的吃法就是:舀一勺家家都渥制在大瓮里的陈年浆水菜,浇上油泼辣椒,再放点切成寸段的清炒韭菜。红、黄、绿相配,色泽鲜艳;酸辣、爽滑,味道可口。

  尽管精明的主妇们把玉米搅团变成多种花样,加进各种佐料,哄进孩子们的嘴里。但是,它骗得了孩子们的舌头,却骗不了孩子们的肠胃。玉米面搅团入口下咽时,那种粗粝感直扎喉咙;连吃几天玉米搅团,肠胃泛酸、烧心。可见,聪慧的庄稼人把小麦和玉米分成细粮和粗粮是不无道理的。

  不过,说起玉米搅团,就不得不说起它的绝佳搭配——油泼辣椒。为了哄骗小孩子们吃饱肚子,不至于挨饿,母亲们可谓费尽心机。油泼辣椒大概就是我们关中主妇的一大发明吧!至今,关中农村的田间地头都种植着红红的辣椒,每年它配合着秋收,在每个农家小院的屋檐下风干。再被主妇们做成油泼辣椒,成为家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。故有“陕西八大怪,辣子一盘菜”。

  当孩子们吃腻了玉米搅团,母亲们为餐桌上的食物发愁时,幸亏有油泼辣椒,它用鲜艳的色泽和辛辣的味道,挑逗孩子们的眼睛,刺激孩子们的味蕾。把粗疏的饭食掩盖成可口的的美味,才能让孩子们长久保持着对玉米搅团的食欲。于是,童年、少年的我们,在玉米搅团的喂养下,年复一年,渐渐长成强壮的筋骨,从而长成今日的自己。

  由于大家都能理解的原因,我至今对玉米搅团,乃至一切玉米做成的食物,很难说得上“爱”。但是,每当说起玉米搅团,我却仍对它充满了感恩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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