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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是被她骗到那个小村子的,连打工的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没要。女友说,他们村的那个港商经营不下去了,贱价转让童装厂。村里人都不熟悉业务,没人敢接。他俩在城里这个服装厂做了五年,有把握回去博一把。

  那时,这一方开发呼声还躺在遥远的抽屉里,力量微弱得连薄薄窗帘也穿透不了,扑打不进隔壁的会议室。资本没有权利的引路,只能窝在城市周边繁衍。小村庄太远了,迷失在人们的目光之外。富得流油的地方,也有穷得讨米的人家。这一点不奇怪,你在盛泽可以看到,纺织机为千家万户送去财富,也还有本地人在茅棚前摆上寒酸的货柜,卖点低劣的烟酒度日。广东富了三角洲,穷了东西北。小村庄与内地相比,还算得上殷实之地,有一家发展公司,是村办企业。又有一家工厂,是港资。村民大都在省城和附近先富的村子打工,大片的土地荒芜着,已经预画了蓝图,等着内地和海外的资金砸上去。

  他是夜晚到达村子的,颠颠簸簸的车道,搅得他恍恍惚惚。一轮昏黄月亮趴在黑漆漆的房顶挑檐上,像只大毛桃那样丑陋。他感觉上当了,这里根本就是穷乡僻壤。特别是弥漫在村子里供神的香烟味道,仿佛把历史拖回到一个世纪前。但为了女友,他却是甘心情愿。

  他接了这个童装厂,搞得焦头烂额。外地人办手续麻烦,全靠女友打通关节。远离市区,招工不易,也靠女友借车到火车站找人。幸而他对管理熟稔,不久童装厂就步入正轨。刚开张时,接了一票大单,远远超过了加工能力,他坐在办公室忧喜参半,眉头莫展。女友不以为然道: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互帮习俗。

  行吗?村里人都在附近打工。

  怎么不行?技术活自己的人做,其它全部派件出去。我们有事,他们都会回来的。走,去找三爷。

  三爷是村长,又是家族的长辈,在村里一言九鼎。听说此事,大手一挥:还谈什么钱,都去。

  第二天,炮竹轰响声中,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来了。真像邻舍之间帮忙互助,许多家主手里还捏着红包贺喜。他激动万分,向大伙连连拱手。乡亲们的厚意,实在让小子当受不起。他也派了红包,女友事先准备的。

  三爷给他留了一些大姑娘,都是在港商厂里做过工的熟手。他喜出望外,能够开三班了。还有更多的人表示召之即来,挥之即去。只要有活,厂里没地方,她们能拿回家去做。

  事后他感叹道,这里的的乡亲真朴实。

  是,也不是。女友陪他回过内地,了解两地的习俗。这里不像你们那边,考不上大学,中学毕业就游手好闲,二三十岁还在啃老。你看三爷家,几个孩子都在外面打工,家里已经建起三层楼房。不愁吃穿,三奶也是有活就干,哪怕钱再少也不嫌弃。除了卧床不起的病人老人,无所事事东游西逛是被人瞧不起的。

  那晚月色晶润透亮,是中秋节。他送她回家时,她老爸,那个忠厚的岭南汉子正在敬神。看见他了说,你也添支香。

  第二天,他按本地的习俗,也在厂内大门旁砌了一个香案,自此香烟袅袅不绝。虽然供奉的是什么神一直不很明白,但这些神才不会这般小鸡肚肠地计较,依旧宽宏大量地护佑着他和他的童装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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